是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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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鸣】心霜 - Part 03 [ 艺伎paro·全本释出·已完结 ]

前文:Part 01  Part 02


往后鸣人回忆起来,也觉得自己和佐助从相遇到熟识,仿佛有一种奇妙的引力在其中,一切都水到渠成,算起来,那之前他们也就见了那么两三次,经历也并不全然愉快,明明看起来是性格截然相反的类型,最后却真的就成了朋友。

他之后再没去过花品。佐助说已经正式地作为艺伎表演了,平日练习和工作也愈发繁忙。但休憩日总还是会和鸣人见面。说来,佐助倒也帮了他不少,至少那些他头疼的课业,佐助居然都能轻而易举地解决。明明在学校的那个人是他,他倒像个木头一般懵然不知。有时候他问对方这样是否妨碍,佐助只回答说不要紧。其实对于佐助来说,能和鸣人一周一次交谈,也算是释放压力的一种方式。殊不知对于鸣人来说也亦然。因为多了一个能够合得来的朋友,鸣人在学校里的生活竟也轻快起来,每周就见那样一次,其余的时间他不是忙于课业,便是眼巴巴等着周一傍晚的到来。一到下学的时间,便飞也似地冲到见面的地点。一来二去,距离夏夜的那一晚,也不知不觉快有一年了。蝉鸣了,夏天又快要到了。

 

“鸣人?”某日放学归家时,小樱已经坐在厅堂内,对着镜子往脸颊上扑香粉。见鸣人回来,就出声招呼,摆手示意他到自己跟前来。

“什么事?”

他想着小樱是不是又要使唤自己帮些什么忙,可谁知对方递来一个含义不明的笑容:“我都看见啦。”

“看见什么?”鸣人不明所以。

“哎呀,别跟我装傻。”小樱嗔道,又看鸣人的表情实在迷茫,压低声音讲,“我看见你昨天晚上,不是去奈良家,是去……”

“你、你怎么?!”鸣人惊声道,后而察觉自己的声音太响,转而压低了,佐井可就在不远的庭院内除草呢,“……你跟踪我吗?”

“我才没有,只是昨日和井野看电影,回来的路上正巧撞见。”小樱翻了个白眼,随即问起她最关心的话题,“所以,那个人是谁?”

“是、是我的朋友啊。怎么了,我和朋友吃个饭不可以吗?”

“哪里的朋友?”

小樱一双碧瞳紧紧盯着他,鸣人被看得发憷。

“以前可没听说你有这样的朋友呀。总不至于说是学校的同级生吧,我从没听说学校里还有这一号人物呢。”

“就、就是我的朋友,吃拉面的时候认识的,不行吗,这和小樱没有关系吧?”鸣人只想赶快结束这个话题,但小樱自然不肯那么轻松就放过他,那双漂亮的杏眼微微一眯,笑容依旧甜美,说出来的话却更像是威胁,“若你不肯老实告诉我,我这就去告诉老爷,说你在外面交了些不三不四的朋友,看老爷怎么收拾你哩!”

“别,别告诉老爷!”鸣人信以为真,急急劝阻,“佐助才不是什么不三不四的朋友!”

“佐助?”小樱歪头看他,“那你说便是了,我保证不会告诉老爷。”

“是、是……”鸣人本不愿说出“艺馆”两个字,但他又是一个不会撒谎的主儿,想临时编个借口混过去,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憋了半天,面红耳赤,只好作罢,“是我上回去艺馆的时候认识的……”

“艺馆?”小樱像是很吃惊似的,转而想起数月前,鸣人曾去过一次艺馆,被老爷训得不轻,想来便是那时开始的,“是艺馆的男倌?”

“不……呃。”鸣人下意识地否定了小樱的猜想。

“那是什么?”小樱继续追问,他只得说了实情。谁料这还不止,听完之后,她倒是饶有兴致,“男艺伎呀,鸣人,那你带我去看看?”

“什么?”鸣人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要去艺馆吗?老爷不是不许……”

“就是不许,所以才要你带着呀。”小樱说得理所应当,“我早想去艺馆看看了。既然你去过,总是有办法的吧?”

“是牙的哥哥带着去的,我就去过那么一次,”鸣人试图推脱,“况且要看艺伎表演,可需要很多钱,我、我没有那么多啊!”

“我有啊。”春野樱不以为然,春野家确实疼爱女儿,时常寄回不少礼物和零用钱,与鸣人比起来,手上确实宽裕多了,要说拿得出这份费用,自然不奇怪,“既然是牙的哥哥带着去的,请他帮我们引荐一下,也不打紧吧?”

“但是,老爷如果知道,我们就死定了!”

“不让老爷知道不就好了,你是傻的么?”见小樱执意,他再三推诿也无法阻拦,只得无奈地答应下来,想着怎么样才能周全了这件事。他还记得佐助和他提过的,只想着能不能下周见面的时候,让他称病避开。可谁知小樱却又补上一句:

“明日,你和牙的哥哥说了,今日是周二,周五晚上我约了井野,不如就定在那日好了。”

 

六月末七月初的天气,正是闷热的时候,可他却只觉得背后沁出层冷汗来。不管过程如何,现在他终究是又坐在花品的和室内了。或许他有一千个能够推诿掉这场糟糕聚会的机会,但可惜机缘巧合,一个都未能成愿。被小樱揪住了把柄,回绝是不可能的,只能够拖延。可春野樱是个多么鬼精的丫头,根本不会给他一丝喘息的机会。那日她当着自己的面,翻了桌台上的日历,纤纤玉指点着那个红圈,顺理成章地把去往艺馆的日期定在三日后。原本想着和佐助知会一声,这下措手不及,鸣人只能讷讷,先含糊地应允了,说会跟牙那边提一声,但不知道能否这样快就成行。当然,他打算找个什么借口应付过去,无论如何,至少拖过下个周一,让他和佐助见上一面再说。但他的一切心思仿佛都逃不过春野樱的眼睛。

罢了罢了,这又有什么难理解的呢?鸣人不是那种善于拐弯抹角的人,纵使年岁渐长,比起儿时总也算一点点稳重起来,可到底是敌不过小樱这样善于揣摩心思的人的。那日放课后,小樱竟难得地到了他们班级门口——要知道,二人虽就读同一学校同一级部,却从来不曾一道回过家。并非鸣人未曾提过,想来作为亲戚的二人,结伴下学也未有不妥,但春野樱总是推辞,故而他便只身一人。鸣人抬起头的时候,就看见对方将窗移开些,将脸附过来:

“鸣人,我拜托你的事情,你问过犬冢君了吗?”

春野樱在学校里也算得上是级花这样级别的女生,若说对其有倾慕之意的,随便一捋也能理出不少。她依旧甜甜地笑着,一副可人的模样,仿佛就真的只是顺道经过那样自然地提醒一句嘱托过的事,而没有任何其他的目的或含义。

“还、还没有,”因为心虚,他感觉舌头都要打结,尽量流利地回答,可眼神的躲闪还是无法避免,“我正想着放学了去问呢。”

“那正好呢,我也在。”春野樱将两鬓漏出来的樱粉色碎发捋到耳后,不等鸣人说些什么,便快步绕到教室前门,走进来,向牙的方向招呼了句,“犬冢君?”

牙继而抬起头,眼神里有些惊奇,或许是想为何级部里这样一位可爱的女生会找上自己。小樱非常自然地走过去,牙的座位和鸣人不过隔着两张桌的距离,虽然小樱有意压低了声音,但还是能隐隐约约听清说了些什么。她先是说抱歉贸然打扰了,柳叶般好看的双眉微微挑起,像是真的因为要麻烦对方而感到歉意。然后,小樱便说听说鸣人上次去了艺馆的事,自己也非常想体验一回,然而苦于没有引荐的人无法随意得到艺伎的接待,还想请犬冢君想想法子。

“我们家那位老爷,犬冢君不是不知道。”说到这里,小樱微微叹了口气,紧接着又道,“艺馆、艺伎,不消说碰,那是提都提不得的。可说来惭愧,我对这些事儿倒非常有兴趣哩。从前没有办法,也只能眼巴巴望着,但,听说犬冢君能有这样的门路去到艺馆,我也实在是忍不住想拜托一回,若是可以带我们去一回,那我可真是不知道如何表达感谢了。”

“如果为难的话,犬冢君也可以直说,我贸然提出这样的要求,脸上也实在挂不住。”小樱停顿片刻,又补上几句,“这事可千万别怪罪鸣人君,并非他多嘴添的麻烦,是那日老爷盘问起来,我听说了,缠着他才说的,犬冢君可别见笑。”

“不会,不会,怎么会。”鸣人瞧见牙仿佛愣了神,直到小樱说完那番话之后好一会儿才蓦然回神般不住地摇头。之后鸣人回忆起来,怕是看呆了吧。佐助曾经冷不丁提起过一句,说春野其实还挺适合做艺伎这一行的。那时候的他虽然觉得这句话古怪,却还是钝钝地问,是否是因为佐助也觉得她相貌生得不错,佐助却只是还与他一笑,并未多解释。后来,鸣人年纪长些离开京都的时候,总是在闲暇时间回忆起当年在漩涡宅邸内发生的点点滴滴,这才明白了那句话的深意。就像她能够对着老爷和其他的长辈们摆出笑容作出乖巧模样,说出适当的能够讨得欢心的话语一样,她一直都很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又该做什么。他记得多清楚呀,那时候春野樱向着牙说的精心斟酌过的每一个字,跟在话后的莞尔一笑,看似无意覆在桌面上的青葱玉指,和身上浅浅的香粉气味。她说的那些“麻烦了”“拒绝也无妨”,不过是摸着对方穴道下去的客套话,一早儿就吃准了牙必得答应。

“这样的事有什么难,和我哥哥说一声便是了。”牙终于彻底地回过神来,回答的时候,语气倒显得有些兴奋,“周五,是吗?除了你和鸣人一同去,还有山中家的小姐?”

“是呀,可以麻烦你吗?”

“当然,当然。我晚上回去就和我哥哥说,让他那晚带着我们几个去。”

鸣人理好了书本,两人谈到一半的时候,他便拎着包站到了边上,可全程下来,全都是春野樱甜柔的嗓音,他在旁边焦心,竟也未曾插上过一句话。不知道说什么,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把这一切从悬崖边勒回来。

他坐在花品的和室内,屋内摆设依旧,仿佛就是一年前他初次来时的那一间,然而心情和前一次却截然不同,没有好奇,没有轻松,没有愉悦,只有紧张、不安和焦虑。来之前他还在挣扎,想着有牙的哥哥带着去,自己去不去并无妨,装作病了或许能侥幸逃过,无论如何也要逃掉这一场想来便知不会愉快的会面,可惜在小樱面前,他拙劣的演技只能引人逗乐。小樱究竟为何非得要他一同前往,他不得而知,或许是看破了些什么故意要给他难堪,又或许只是单纯地想逆着他的心意作弄。总之,最终他还是被从家里拖出来,上了犬冢家大公子的车。天气燥热,他的额发也汗湿了浅浅的一层,可想到即将可能发生的种种,便背后生出一股寒意。那日小樱和牙交谈的画面浮现在眼前,现在的鸣人只恨不能穿越到两日前,哪怕是尽最后一丝努力也好。任凭小樱说了什么都好,他为什么就不能再试着拜托拜托牙,说清楚一切,让他帮着自己蒙混过去呢?说来说去,先前总是有万般顾忌,临到了真正紧急的时刻才总是懊悔,鸣人始知,就算无用,也得尽力一搏,否则便要像此刻的他这般懊悔不已。

“来,樱姑娘,不必客气,就当是自己人,有什么想试试的都尽管提。”牙的哥哥这次没带上他的那些朋友,或许是因为这回带了两位小姑娘来,比上次似乎还更热情了些,特别是对小樱,虽然是初次见面,却一口一个“樱姑娘”叫得亲切。

“今儿可真是要感谢您了,若不是您,怕是根本不会有一观的机会。”小樱今日打扮得比平日出门更精心,出门前见她对着镜子,扑了好一会儿的香粉,又在颊上抹了淡淡的胭脂,肤色胜雪,泛着娇俏的红。一件樱粉色的浴衣,缀着玫色的花纹,衬得她清纯可人。她和山中家的小姐并排坐着,面前已经请了两名艺伎缓缓弹唱,她一边欣赏,一边时不时地和井野还有犬冢家的大少爷聊上几句。

“三味线奏得别有风味,是《勧进帐》吧?”

小樱抿茶,与井野相视,继而偏头望向犬冢大少爷。

“樱姑娘懂得不少啊。若不是知道,还真不觉得是头一回来艺馆看表演的姑娘。”

“您过奖了。因着一直有些兴趣,倒是也偷摸着了解了不少。说起来三味线我从前还试着摸过哩,可惜笨拙,登不得台面呢。”

“哦?想来必然是谦虚了,若有机会,还想听听樱姑娘的弦呢。”

“这样说起来真是怀念,从前小时,我和小樱还常常一同拨弦呢。”井野笑着,非常自然地接过话头,道,“小时候总是静不下心,以至于荒弃了,若有机会,还真想再试一把。”

“有二位颇通风雅的姑娘在,今天可真是不枉同乐。”

“……”

鸣人和牙挤在一起,面前这艺伎们缓缓的歌舞琴声,放在那三人眼里是风雅意趣,落在他们两个不通歌舞艺术的木头眼中可不是,两人自然是插不上话,一时间便成了大公子和二位姑娘谈笑风生,而他们两个榆木高中男生在另一侧傻呆呆地愣着 场景。放在往常,他俩早就耐不住聊开了,可现在只有牙,无趣得想拉好友随便扯淡,却发觉身边的人居然紧蹙眉头,神色紧张,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鸣人出神了许久,才被牙的胳膊肘给捅回神。

“喂,我说你,想什么呢?”牙凑近他耳边,低语道。

“没事。”鸣人定定神,尽力挤出一个笑容,“觉得无趣而已——我俩不都不爱看这个么?”

“是啊。要不是陪你那位表姐,我大概也不会想再来这地方。”牙耸肩。

嘴上这样敷衍着,鸣人的心却还是摇摆不定。莫若说,当下这种状况,才是最折磨人的。大公子选了熟识的两三名艺伎弹唱,歌舞清丽,一切未有不妥。但明摆着当时小樱与自己说的那句“男艺伎”,是冲着佐助来的。不知道是小樱已经忘却,还是有意拖着,只待时机合适便向大公子提出。他心下焦灼,又不能询问,这才神思紧绷,看上去笑意全无。

歌舞告一段落,便照例是斟酒斟茶,闲聊诗话了。艺伎们仍旧像他初次来时那样,谈笑自如,与大公子这位熟客更是兴致更甚。但旁人他无心顾及,鸣人一心全都在小樱身上。他用签戳起果盘里的一片橘子,放入口中,眼神睨着樱色头发的姑娘。他该松一口气吗?小樱看上去和艺伎们言谈得兴致盎然,先说起了三味线,后又问了许多艺伎相关的事儿。他一根神经绷着绷着,听了一会,稍稍有些安下心。可正当鸣人准备松一口气时,小樱却话锋一转,仿佛不经意般提起了自己此行的真实目的:

“听闻,花品有位男艺伎呢。姊姊们,是这样吗?”

“是呢。”那两位正跪坐着,其中一位正为大公子斟酒,听闻此言,便都扭头对小樱一笑,如此作答。还没来得及说上更多的,大公子倒接过了话茬:

“从前还作陪过呢。之前还是舞伎,如今已经是艺伎了。”

“您见过呀,不知道技艺是否过人?”

“若说起歌舞弹唱的,自然是十分精湛。”大公子笑答,见小樱似乎有些兴趣,作为热情的东家自然便顺水推舟,“樱姑娘要是有兴趣,不如请上来一观?”

“好呀。”小樱笑眼盈盈,似乎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山中小姐呢?”大公子又望向浅金色头发的少女,后者便也微笑着点点头。

“我可没兴趣看什么男人……”牙低声道,“歌舞无趣,好看的女子也就罢了,怎的大哥还要叫来那家伙,真是不懂极了。听我大哥说,他好像还点过不少次,指明要那名来演呢。”

“喂,鸣人,你今日怎么老是呆愣愣的?”原以为鸣人会赞同自己的话,谁知道定睛一看,好友的脸色不佳,对于他的话更是像没听见般毫无反应。

“……啊呀!”鸣人被突然惊到,甚至还不合时宜地发出了一声惊叫,惹得其他几人,还有艺伎们都看过来,直让他满脸通红。鸣人只能摆手说没事没事,但心下只觉得坠入冰河。两位艺伎再斟了一轮茶,便起身迈着小碎步退出去了。男倌已经接了点令,去叫“那名男艺伎”了。

事情到了这地步,他又还能如何呢?鸣人的掌心尽是汗水,他本不是多汗的体质,手掌却湿淋淋的,右手紧紧地握着桌面上那樽青瓷茶杯,一用力却连掌心都感觉要打滑。

就仿佛是临行前最后的挣扎,鸣人握着那茶杯,一直垂着头,呼吸都不敢重了一丝,生怕某一拍的错漏,会让他心悸不已。然而逃避是无用的,过了不多时,那扇纸门便轻轻地被推开了。

鸣人又想抬头看,又不敢看。纸门被推开的刹那,不知是心理作用作祟,还是真实存在的,他感到一道灼热的视线黏着在自己身上数秒。他的呼吸因为紧张而变得急促起来,心跳也怦怦地加快了,纠结片刻,终于还是有些战战兢兢地抬起了头。

果不其然,映入他眼中的是那张无比熟悉的精致的脸庞。佐助正站在他面前,这是他自相识那夜以来,第二次看到他以这样艺伎的装扮出现在自己眼前。虽然早已在心里如此想过,但再见到之时,他还是会不由自主地觉得,果然还是很美。如今的衣饰不同于还是舞伎时的,不那么花哨明艳,只是深素色的和服,雅致而精巧。脂粉在那张几乎挑不出一点儿瑕疵的脸上抹开来,令鸣人联想到月下明亮的雪。然而出乎他意料之外的,佐助那双漆黑如墨的美眸之中并无一丝惊讶——或许有,只是一闪便过,他未能捕捉到罢了。

那双眼里,不仅没有惊讶,连一丝情绪都无法捕捉到。相遇的那一夜,他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时候,眼里也不曾有多少情绪,但那只是平静的、去除了多余杂质的神色,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他几乎感受不到一丝温度的眼神。

鸣人的心立马揪紧了。他想再多看看那双眼睛,可佐助不给他这样的机会了。他很利落地抱着三味线在和室前部的空落处跪坐下,那特别的、清泉般清冽的声线简短地说上了两句开场词,便娓娓弹奏起来。无任何的不妥,鸣人听来,这琴声完美无瑕,更胜于前二位艺伎的演奏。佐助总是这样能够拔得头筹,他不奇怪。但今日佐助越是冷静、越是自持、越是表现得完美而无可挑剔,他就越是没由来地心慌。

歌声曲调动人,哪怕是像他这样对于传统艺术毫无兴致的人,每每听得佐助弹唱也会不由得凝注几分心神。从抬起头那一刻起,鸣人的眼神就没有离开过那个熟悉的身影,然而一切都不一样,和从前初遇的夜晚,都太不一样了。那时候佐助的淡然,和今日的淡然,完全不是一种东西。现在跪坐着弹唱的人,虽然一韵一弦皆精妙,却仿佛眼里再无他物。是的,那不是淡然,而是淡若无物了。他重又想起那一夜,佐助舞罢时对他露出的绝美一笑,即使当时佐助别有目的,可现在他与他的关系早不比当日,他如何能做到仿佛置鸣人于无物,答案便只有一个,是他故意为之。

鸣人此刻心中便明了了,佐助看上去毫无波澜,仍旧一板一眼地为客人表演,但这次却是真真的不妙了。他宁愿他脸上有怒气,宁愿当场出言责怪自己,宁愿他摔下三味线拂袖而去。他有多少话想要对他解释,又有多少歉意没能诉说,佐助生气便生气,他总归还是可以有一个辩解的机会。然而这般的无视和冷淡,仿佛眼里没有他也不曾有他,令鸣人在这十余年的人生中,第一次感觉到了将要失去重要之人的恐惧。

他演奏完毕,和室内的人都鼓掌称好,却只有他只顾着盯着佐助看没有动弹。这一回,佐助也要像之前那二位艺伎一样,过来斟酒谈天。他挪步过来,神色自若。

“真是精彩呀。不知道如何称呼?”小樱笑着谢过他斟茶。

“称我千鸟便可。”

“不愧是这花品数一数二的艺伎,每一次来听到的演奏都是享受。”大公子称赞道。

“您过奖了。区区拙技罢了。”

佐助聊起天来话并不多,不似之前二位那样总是莞尔一笑之后便能娓娓讲述起一长串,但语气礼貌不失分寸,该轮到他说些什么的时候也能顺势挑起些话题,不至于让场面冷了下去。这很符合佐助的性子,既不露出刻意讨好之意,也不失掉艺伎服务的分寸。桌上几人,谈笑有秩,慌张的从始至终仿佛都只有鸣人一个。他曾张张嘴,想说些什么,就像井野小樱那样看似随意地聊些不痛不痒的话题,可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佐助又能是什么反应呢?不过是,像对付普通客人那样礼貌地回话,不给他多余的任何一个眼神——是的,佐助从进了和室后,目光几乎都没在他身上停留过,像是有意避开一般。

“千鸟君,十分厉害呢。”小樱莞尔一笑,忽然说,“以前就有听闻,今日见到真正的表演,才感受得更真切。对了,还没有自我介绍过,真是失礼。我是鸣人的表亲,姓春野,名樱,千鸟君唤我小樱便可。”

说到鸣人的时候,小樱还往他的方向偏了偏头示意。

“是么,原来如此。”佐助向鸣人投去极轻快的一瞥,令他心跳刹那间漏了一拍,只稍一会,眼睛便转开了,“……亲眷能一道共赏表演,也是夏日一大乐事。”

鸣人已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也完全不知之后的时间自己是如何度过的。他只知,在那一瞥之后,到佐助陪侍完毕、退出和室为止,都没有再看过自己一眼。

 

他担心的事儿果然得以证实。眼巴巴等过了两日,总算盼来了周一。花品的休憩日,他下了学,收拾了书本,惴惴不安地走到了往日约定会面的地点,果然空无一人。虽说事情早有预料,鸣人以为自己做好了准备,等到真正亲眼所见却发觉并非如此,疑虑转为既定的事实时,还是充满了懊悔和遗憾。他抱着一丝侥幸去了佐助喜欢的那家饭团店铺,正碰上老板娘收拾着准备打烊,见他来了,还笑着打招呼,像是不知情似的叫住了他。

“漩涡家的哥儿,又来了呀?”老板娘揩净桌面, “佐助还没来么?”

“嗯,嗯,我……我以为他会先到呢,才过来寻。”鸣人看着老板娘伸手从后边的橱柜上拿过一个纸袋,递给他:

“这是给他留的那份,今儿东西卖完得早,我还正想着得等他来呢。正巧,既然你来了,就托你帮我带给他了。”

鸣人想说点什么,他想告诉老板娘,佐助可能不会来见自己了,但始终开不了口,只能顺从地接了那纸袋,勉强地敷衍几句。他穿过和佐助常信步走过的街市,沿着鸭川缓缓往回走。以往这个时候,他们该是走在这段路上聊着天,可今日便只有他一人。手里拎着的纸袋是熟悉的质感,他知道里面定然放着一枚木鱼饭团,就和那日佐助给自己的一样。然而此时拎在手里,却觉得仿佛有千斤之重,沉甸甸的令他喘不过气。

走了不多时,便又绕回了那个红色的邮筒边上。一年前的那时候,邮筒刚被刷过一遍新漆,味道都没散尽,红得亮眼,一年下来虽然还是看着挺新,终于还是因为风吹雨晒有了些时日的痕迹。鸣人像是不信邪般,在那邮筒前戳着等。过往行人匆匆,去了又来,就是迟迟不见自己要等的人。夏日昼长,而他一直顽固地等着,竟然也等得天色都要渐渐暗淡下去。他看了时间,若是再不归家便要被老爷训斥,虽然纠结万分,还是不得不转头归家。他走了两步,又停下,回头看看那邮筒,想了想,把身上背着的书包拿下来,从里面翻出一支笔。

“佐助:”

他把纸袋空的部分压在邮筒上,笔尖抵上去,写了这样几个字。蓝黑色的墨水在有些糙的纸上渗开来,沿着那纸纹细细地晕开一些。他用钢笔尾端顶着自己的脸,苦思冥想着。在学校听课的时候,他老是犯瞌睡,现在却追悔莫及,要是当初国文课的时候多听几句,现在说不定就能流利下笔了。鸣人不擅长遣词造句,纵然有一番话想说,却不知道怎么写,抓耳挠腮之后,只觉得应该先道歉,便写了“对不起”。又想了许久,添上一句:

“是我没有遵守诺言,可我真的不是有意的。就算你生气了,有些事我还是想当面和你说。我知道你可能还是不想见我,但下周我还在这里等你。”

他盖上笔盖,把纸袋的封口折好,放在了邮筒上。

鸣人总觉得佐助一定会来的,他不是一向什么都明明白白么?从前知道自己在打听他的事,掐准了会到饭团屋,看了他两日的笑话,说不定此时就嘱咐人在哪里看着。旁人他没有把握,可他知道佐助,佐助也一定知道他是怎样的一个人,此时必有多少话要解释,不过是生气才憋着他不给机会。他只希望佐助能看到纸袋上的那些话,无论如何不要这样突然就切断了和自己的一点关联。

他回了家,还是牵挂着放在邮筒上的信物。次日再去的时候,东西已不见了。鸣人只希望那是佐助看见了,拿走了,不是被什么旁的人捡去了。这一周从未变得如此煎熬,他一日一日地掐过去,再到周一的时候,学校已经放了暑假。鸣人比上学的日子早来到约定的地点,想着佐助如果读了那些话,或许会消气些,愿意见自己。然而等了许久,还是无人。

这一回鸣人终于坐不住了。他知道如果佐助硬了心肠不想见自己,他也无可奈何,但他怎么肯呢?就这样一声不吭,连一句断交的宣言都没有,悄无声息地就没有了往来,不要说其他人,以他的性格,是更不可能甘心的。又或许乐观一些,佐助不过是没有消气,一定要作弄他,让他白白等上几回才会出现,就像从前那样,然而就算是这样,没有定数的事情总是让人悬着一颗心,之前吃了那么多教训,鸣人也早该长进了,能作出努力的机会就不能放过,何至于还会傻傻地白白等着佐助哪日愿意见自己?他打定主意,就算佐助永远都不再与自己做朋友了也好,今天也一定要见到他。

前几日走遍了所有他们一起常去的地方都寻不见,鸣人知道今日再去一次怕也是同样的结果。如果横了心要找佐助,那便只剩下一个去处——花品。这实在是非常冒险,不说自己到底能不能进得去,若是稍不留心,被老爷知道自己去了祗园那样的地方,去年夏天的事情便要再上演一番,且因为是重犯,责罚只会更严厉。

但他还是去了。去了两次,他还算是记得路,在祗园的街上七拐八拐地,终于找到了熟悉的门面。门口挂着“今日休息”的排字,他也不管,便自顾自地推门。才刚踏入,便被馆内的男倌们拦住了去路:

“这位客人,今日我们花品休息,不接待。如果有需要,还请您改日。”

“别拦着我!”鸣人一急眼,根本顾不上那么多,作势就要往里冲。可他哪里拼得过那些靠体力活做营生的男倌们,三两下便被架住,动弹不得。那些男倌们见他如此,嘴上也不再有礼,只当他是哪来滋事的小混混,骂了两声便要丢出门去。

“怎么,妈妈今日不在,便连条寻上门的狗吠两声都管不住么?”

许是听到响动,鸣人听得脚步声,是有人从楼上下来了。鸣人勉强抬起脖子,一看,是名穿着浅紫色和服的女子。那女子头发火红,样貌出众,大约也是馆里的艺伎——还是说话挺有分量的那种,只看对方喝令那些男倌们的架势便可知一二。她先是斥责几句男倌无能,又定神看了看被架住的人,虽然鸣人是头回见她,这女子看他的眼神却仿佛知道自己是谁似的。

“香磷小姐,不是我们看不住,谁想到礼貌说着话呢,这厮就直接要往里冲……”

“这不是漩涡家的哥儿么?”这女子不光头发是火烧般的颜色,眼珠儿也是从未见过的红色。她轻轻摇着手上的扇子,走上前来,示意男倌们只架住便可。

“你认得我?”鸣人确实惊讶。

“京都城里有谁不知漩涡家寻回来个金色头发的少爷,”她这话颇有几分挪谕,想来做艺伎服务客人的时候,不曾用过这种语气讲话,“可惜少爷不识礼数,也休怪我们无礼了。今日妈妈不在,馆内的事儿,我说了算。送客罢!”

“别拦着我我!我要找人!”

鸣人被那些身强力壮的男倌们架着手脚,动弹不得,却还是不死心,梗着脖子拼力向艺馆里边喊佐助的名字,只希望如果对方能听见一丝,能够下来见他一回。

“佐助!佐助……”

那火红头发的女子原本把他丢给男倌们收拾,自己打算回里屋去,听得鸣人叫这名字,却突然转回身来,一副极有兴致的模样。

“哟,你是来找佐助的么?”她示意那些男倌们松开鸣人。

“是又怎样!”鸣人瞪着她,怒道,“别拦着我,给小爷把佐助叫下来!”

“你想见?可惜就算我放你进去也没用,”那女子走到鸣人跟前,略略弯腰,眼神里似乎有些嘲意,“佐助现在不在,请回吧。”

那女子握着手中的折扇,眼神示意,让男倌们送鸣人出去。

“上次这位客人落了些东西,放在我这,今日来取回。”

非常熟悉的声线和语调,鸣人只听那声音,便知道是自己要找的人来了。佐助站在花品的门口,看着玄关处一片混乱的样子,淡淡地说道。鸣人蓦然回头,佐助正看着被架住的自己。

“佐助?!……”

他可不知道自己落了什么东西在这里,一时反应不及,还想开口问。佐助却移开了眼神,没给他说话的空隙,向着那些男倌道:

“松开他。”

“……”男倌们看了看香磷。

“松开松开!”她像是很不耐烦似的,命令男倌们松手。

“请随我来。”佐助见他们放了鸣人,便转身要走,示意鸣人跟着他一块。

“佐助?!”香磷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要去哪里?和这漩涡家的哥儿一起?馆内有规矩,你是不晓得么?艺伎不得与客人私下会面!让妈妈知道了,你还想如何?”

“东西怕保管不善,寄放在别处了,我不过领着客人去取,稍后便回。若妈妈问起来,我自然能解释。”

佐助对香磷意带威胁的话语全然不在意似的,如此回道。即便只是个编出来蒙人的借口,也说得有条不紊,像是真有那么回事似的。

“你!……”

香磷被气得只说出这么一个字,而佐助则不理会,兀自离去了。一片混乱,鸣人终于回过神来,一脸懵然的看了看香磷,又看了看那些男倌,最后终于快步小跑,追上了已经离开十余米的佐助。

“今天的事儿不许告诉妈妈!”

火红头发的女子目送二人远去的背影,神情极不悦,咬着唇忿忿的,却还是对着身后的男倌如此喝道。语毕,便和谁置气似的,转身蹬蹬蹬上了楼。

 

“佐助!佐助……”

他在前边走得很快,并不刻意放缓脚步等身后的人。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是鸣人追上了自己。他一边叫自己的名字,一边像是非常愧疚地说着:

“我、我真不是故意的!”他语气中既有歉意,也有委屈,“是那日不知怎么,小樱发现我和你见了面,便频频追问我你究竟是谁,我最耐不住别人问,便说了。她说要来艺馆看你,还说不带她来,就要告诉老爷。”

“上次去艺馆被老爷发觉了,我就被狠狠骂了一顿,要是知道还和你私下见面,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鸣人皱起眉来,一张脸苦兮兮的,“如果你不搭理我,我还不如当初被老爷骂一顿呢!我想见面告诉你一声,可小樱实在催得紧,后来想了办法,可是也没拦住,小樱直接找了牙问。我、我也不想来的!你和我说的,我没有忘记的!但小樱非要拖着我……”

“佐助,你要是还生气,说我什么都行,是我的错。哪怕你说不要再和我做朋友了也没关系,”鸣人见佐助迟迟不理自己,有些失落地说,“你要是说一句,不想再和我来往了,我立马就走。”

“我没生你气。”他听了这话,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你明明就有!”终于听得佐助开口,金发的少年终于露出了笑容,或许是因为兴奋,脸颊也有些红,“不然为什么连着两个礼拜都不肯见我?”

“……”

“你生气了直说就好,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我问你,”佐助突然话锋一转,“你刚才说,若我说不和你来往了,你就马上从我面前消失,当真吗?”

鸣人一愣,完全没想到他的重点在这上面,仔细想了想,才道:“大概……不吧。”

“那便别再轻易说这种做不到的话。”

“哦。”鸣人点点头,又问,“你当真不生气了?”

他在心内叹了口气,只摇头。沿着街道默默走了许久,他重又开口:

“生气,确实有,但并非生你的气。只是气自己。”

说不生气也未免太假了。那夜他只当寻常一般,奉上歌舞便罢,谁料到刚推开移门,便看见了未曾预料到的身影。佐助必须承认,这些年处事不惊,然而看见那颗金色脑袋的时候,他确实愣了足足有数秒钟不曾回神。鸣人如何会在这里,他几乎是有些木然地想,演奏三味线的时候,便满脑子盘旋着都是这个问题,幸而技艺精湛,演奏才不曾有什么差错。他先是惊讶,转而便是愤怒,一度以为,自己是因为鸣人违背了诺言才导致的怒火,然而一曲奏罢,他心稍稍静下来些,便知道那并不是。

“不要来艺馆,不要看我的表演。”

这句话,他虽然是在还未认真与鸣人交往的时候说的,可话里每个字都认真。这次鸣人不仅来了,还带来了一众朋友,他便只觉得脸上挂不住。归根结底,他还是恨着自己的身份,恨着自己为什么成了一名艺伎。在艺馆之外,他和鸣人不过是同龄的两个少年,是平起平坐的朋友,然而在这小小的花品之内,他是客人,而他是艺伎,他是被讨好的对象,而他则是那个供人赏玩、如同玩物的取乐之物。他恨极了这种感觉,恨极了作为艺伎所需要接受的一切。那其实并不是对于台下的人的鄙夷和愤恨,而是他,对于自己无能的深深愤怒。

不知不觉二人走回了往日见面的地点。红色的邮筒依旧立着,鸣人瞧见了,突然想起一件事:“我留给你的饭团,你拿到了么?”

“拿到了。”果不其然。

“那我纸袋上写的字,你也看到了吧?”

“看到了。”佐助突然几不可见地笑了一下,“说你吊车尾,也真是不假。写那种东西,还放在邮筒上,你怎么有把握我能看到?随便路过的什么人就能拿走当垃圾丢掉。”

“但我觉得你什么都知道。”鸣人直言不讳,“说不定就是想戏弄我一番。”

佐助没否认。

夏日的夜晚,乘凉再好不过。每每到了这个时节,街边总会摆出夜市来,放些小玩意儿供路过的人挑选。佐助和鸣人沿着街慢慢地走着,鸣人一直向两边的小摊张望。行到一多半的时候,他突然开了口:

“佐助?”

“什么?”

“……我小的时候,”鸣人仿佛一边回忆,一边说道,“就是还在东京的时候。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大概因为我长得和别人不一样,所以那些同是流浪儿的小孩也不待见我。找吃的,很费劲,每次实在肚子饿的时候,就去那些小摊上偷点饭团之类的东西来。”

“那个时候我年纪小,又是做这样见不得人的坏事,特别心虚。”鸣人顿了一下,“开始的时候,被抓到是常有的事,碰上好些的摊主,还会可怜我,施舍我点吃的,不过通常都是被毒打一顿。但有一次我记得特别深。”

“那一次被抓到,是偷什么东西我都忘了,本来以为少不了要挨一顿打,可那老板却偏偏没有打我,却让我站在摊位前面,挂着一个牌子,上面写‘我是小偷’,还要我不停地念。”

“集市很热闹,来来往往都是行人,路过的就都要多看我两眼。可能说出来,别人还不一定相信,在他们眼里,我可能就是个没皮没脸的小毛贼,但我站在摊位前面,被那么多人看的时候,我真的有一种还不如让他毒打我一顿的感觉。我讨厌那些人打量我的眼光,有些人像是看笑话,有些人……看起来对我充满了嫌恶。可是我没办法辩解什么,因为我真的偷拿了东西,那个时候的我确实是个糟糕的小偷。”

“后来到了京都……老爷二话不说把我送到学校里。那时候学校里一样没有人搭理我。我不会说京都话嘛,以前告诉过你。他们越没有人搭理我,我就越想弄出点什么事情让别人注意到我。所以,那时候搞了很多恶作剧,老爷常常责骂我,学校里的老师也罚我。有时候在走廊上拎着水桶罚站,就被路过的同学盯着看。终于被人注意到了,但好像并不让人开心。”

“……”他默默无言。

“虽然和你是完全不一样的事情,”鸣人说完之后,停了好长一会,直到他们走过了这整一条街道,才重新开口,“但我总觉得,那种感觉我能够懂。不知道你会不会这么想。”

再往前便是南贺桥,他们站在桥下,待了好一会儿。鸣人一直都是话多的那一个,会一口气说出这样长,他并不感到惊讶,但鸣人所说的事情,却出乎他的预料。与其说是惊讶,倒不如说,鸣人的话令他突然觉得,自己这样不能直言的感受,仿佛也有一个人明白。他转身,走到附近的夜市摊位上,再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支盐水冰棍。

“拿去。”他将那冰棍沿着中间的分割线掰成两半,将其中一支递给鸣人。

“你不是不喜欢吃甜的么?”鸣人接过来还不算,作势伸手要去抢他的那一半,“不如都给我好了!”

“偶尔尝尝也不错。”他手一挥,才不会让他那么轻易就得逞。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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