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遥

前章点我

白花花的试卷被分成几叠，从第一排依次传下。前排的人抽出自己的一份之后便将卷子举起，往身后甩动着，等着后排的人去接，如此往复。

鸣子托着腮，看着那些试卷一波一波在空中挥舞传递的样子，让她不由自主地想到海上一波波的雪白浪花——她没有亲眼见过海，却总是在很多个不经意的瞬间从别的事物上找寻到它的身影，边想着，边露出嘴角一抹不自觉的浅浅微笑。

——不过，这卷子还真是多啊……想到这点，好像有些笑不出来了呢……

“鹿丸？”她接过前桌递过来的试卷，抽出一份，试探性地叫了声同桌的名字。

“……嗯？”鹿丸揉着眼睛，不明所以地应了一声。

“你高三毕业之后要考到A市吗？”

鸣子知道鹿丸有一个比他大三岁的女朋友，在A市读大学。这小子好像无论在什么方面都领先同龄人一步，无论是学业，亦或者恋爱。还在上初中的时候，鸣子有次出门买东西路过某家店铺时，正好撞见了在约会的两个人。

仅凭隔着玻璃窗的那两三眼，鸣子也能判断出对方是个美人，从这点来看鹿丸运气着实不错。不过她其实一直很好奇，这两个从来没有同校过的人，到底是怎么认识的？

“大概吧……”他打着哈欠回复道。“虽然很麻烦，不过有机会的话总是不能放她一个人吧。怎么说我也是个男人啊……”

“不过就算考过去也顶多只能同校一年而已。之后的话，研究生估计她要出国念。所以说，我可能也准备申请国外的学校吧。呃，这样一想还真是好折腾……”

鹿丸就这样兀自念叨下去，鸣子突然有点想笑。平日里嫌这麻烦嫌那麻烦的他，提到自己的女朋友，却登时变得有些话多起来。

果然这就是恋爱啊。她在心里感慨道。

“所以，你们是谁先表白的？”

她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转着手上的自动铅笔，声音听起来却有些小心翼翼。

幸好鹿丸似乎并不觉得这句话突兀：

“我想想啊……”

思考片刻之后他回复道：“好像没有谁先表白吧。感觉就是自然而然就……这样了。”

对于这个答案，鸣子似乎有些失望，“哦”了一声之后便不再多问，继续托着腮发呆。

……

“你有喜欢的人？”鹿丸低下头去安静地写了几笔之后，突然发问道。

“怎么可能？！”

鸣子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般叫了起来。她说完这句，才反应过来自己音量有些大，担心地转头环视了一圈教室。幸好下课时间，教室里本就吵吵嚷嚷的，没有人注意到这个角落里她方才发出的那一句吼。她拍拍胸脯，呼出一口气，幸好。

然而鹿丸却摆了摆手：

“算了吧，我才不信没原因你会问谁先表白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

她像看怪物一般盯着鹿丸，对方则用不同于平日里的锐利眼光回视。

感觉自己再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了。她有些悻悻地想，索性闭口不言。正当鸣子试图用沉默掩盖自己的尴尬，让这一段对话就此结束之时，鹿丸却又补上一句：

“有人喜欢你的。”

“哎？！”

 

“这里公式套错了。”佐助用笔尖点着卷子道，“重新算过吧。”

她懒洋洋地嗯了一声，把卷子抽回来。虽然星期天答应自己去游泳，但果然星期六还是逃脱不了被佐助揪来图书馆学习的命运。

鸣子用中性笔在草稿纸上胡乱涂着什么，装出一副“我在写”的样子，企图以此拖延时间，佐助却一下就识破她的诡计。

“别玩了。”他敲敲桌子，“赶紧写作业。”

真是痛苦啊……鸣子想起高一学年末文理分科的时候。那时候得知她选了理科，众人都是一副见了鬼的模样。她还记得小樱收意向书的时候看到她在理科上画的那个勾时惊恐的表情，向她反复确认了三遍才罢休：

“你真的要读理科啊？！”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有那么夸张吗……”鸣子感觉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从前几天填意向书开始，爸爸妈妈被她要读理科的决定吓了一跳，不停地试探她，还以为她在学校受了什么不得了的刺激。就连鹿丸都苦口婆心地劝自己，“实在不行还是读文科吧”。

虽然自己理科一向差得没边，但大家的反应也太过激了吧！

她不知道哪里来的脾气，一把夺过小樱手中的意向书：

“你帮不帮我交，不帮我交我自己去给老师。”

“帮啦帮啦……”小樱边抽回那张纸边嘟囔道，“问问而已啦。鸣子你很奇怪哦，哪来那么大脾气啊……”

鸣子看着小樱远去的背影，突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嘭地坐回了座位上。

佐助却对她要读理科这件事情毫不惊诧。交表格的前一天晚上，鸣子发短信告诉他自己最后选了理科，点开他的回复，却只有一个字：“好。”

“你都不问问为什么吗？”她有些奇怪。

“为什么不重要，这是你的决定。”

她记得他如是说。

 

现在想来，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选了理科呢？鸣子慢吞吞地在卷子上写着演算步骤，一边胡思乱想着。高二一年她的理科成绩并没有什么起色，那些莫名其妙的函数问题反倒让她在理科学习的道路上更加步履维艰。如果能回到过去，鸣子真想打开当时自己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究竟是什么。

怎么就选理科了呢？她用手卷着发梢，心中满是懊悔。她确确实实不擅长理科，然而填表的当时她下意识地就在理科上打了勾，她……

鸣子总觉得有道视线注视着她。她猛地抬起头，发现佐助的目光正对上自己。

脸突然有些发烫。他是在看自己吗？

纤长的睫毛轻颤几下，她眨了两下眼睛，明明被看的人是她，自己却好像比对方还要尴尬。她压制着加速的心跳，努力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量自然一些：“你在……”

“做错了。”

诶？

佐助用手指点着她试卷上的第二大题：

“这里，从第一步开始就错了。这道题不应该用这种解法……”

他的声音听起来淡定自若，就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鸣子却有种淡淡的失落感。她低下头去，用黑色的水笔把佐助点出来的那一题一点点涂掉。其实只要划一道线就好了，她却执着地画了一个长方形，然后在里面磨蹭着，把它一点点涂到全黑。不过，佐助并没有再催她。

笔尖在纸上反复来回时，神思又不自禁地飞开去。

鹿丸说的那个人，会是谁呢。

TBC